(作者 殷思源)江城,数九隆冬天。图书馆像座冰窖,林小满满蜷缩在三楼靠窗的位置,羽绒服领子竖得老高。对面男生突然翻动《肖秀荣1000题》的声响惊得她笔尖一颤,英语阅读题上晕开墨渍。
“又错了啊。“她盯着完形填空里第五道红叉,指甲掐进掌心。这已经是第三次把“perspective”和“prospective”搞混,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批注像张嘲笑的脸。空调暖风裹挟着咖啡香气拂过后颈,她却觉得有细针在扎——刚才去接水时,分明听见两个女生议论:“那个总穿灰毛衣的,听说去年政治没过线?”
手机屏幕亮起,母亲发来语音:"你表哥保研北大了,你要多请教他啊......”她慌忙按灭,余光瞥见窗玻璃映出的自己:刘海油腻地贴在额头,黑眼圈几乎要和镜框融为一体。去年查分那天的记忆突然涌来,394分,差6分过线,她蹲在打印店门口哭得像个水龙头,雨水把成绩单上的油墨晕成蓝色的河。
“同学,这里有人吗?”
沙哑的女声惊得小满差点打翻保温杯。抬头看见满头白发的教授正指着她旁边的空位,深灰色羊绒围巾上别着枚蝴蝶胸针。那是教西方文论的赵教授,上学期开讲座时,曾说过:“重要的不是飞得多高,而是破茧时积蓄的力量。”
模拟考放榜那天,小满在文学院公告栏前数到第47名才找到自己。分数比去年还低。她抱着资料往宿舍跑,却在枫林道撞见赵教授。“林同学,”老人扶住她散落的笔记,“你看过蚕蛹破茧的过程吗?”枯枝般的手指翻开她写满问号的错题本,“它们要经历四次蜕皮,每次旧皮脱落前都要绝食静默——但你以为那是退缩,其实是积蓄撕开裂口的力量。”
那天傍晚,小满把荧光笔按颜色分类:粉色标记知识盲区,蓝色串联理论框架,黄色涂在易错题旁。当她在《传播学教程》扉页写下“破茧录”三个字时,窗外正飘着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。
自习室清晨五点半的灯光是薄荷味的。小满对着走廊镜子练习英语口语,玻璃上呵出的白雾里晃动着无数个自己:裹着珊瑚绒睡袍的,扎高马尾的,还有去年那个把脸埋在围巾里不敢抬头的。当“communication theories”的发音终于不再发抖时,她发现镜中人的肩膀不知何时已悄悄打开。
“你的思维模式有了很大进步。”赵教授在某次辅导时说。小满低头看自己画的传播模式图,曾经像毛线团般纠缠的“编码-解码”“反馈机制”此刻舒展成清晰的树状脉络。老人意味深长地说:“最先绽放的那朵花,往往承受着最大的寒风。”
考研倒计时牌翻到三十天那晚,小满在错题本上贴了第一百三十枚便利贴。台灯把她的影子投在墙面上,竟显出几分挺拔的轮廓。她突然想起小时候学芭蕾,总躲在教室后排,直到某次替补受伤的主跳才发现,原来聚光灯下的身影可以那么修长。
考场暖气开得太足,小满卷起毛衣袖子时瞥见腕表:离交卷还有四十分钟。阅读理解题讲的是帝王蝶迁徙,她望着“metamorphosis”这个单词,笔尖突然变得轻盈。最后一道论述题要求用传播学理论分析新媒体现象,她写下的每个案例都带着体温——那是用六十个深夜整理的《热点事件分析》里的内容。
查分那天恰逢惊蛰。小满握着手机蹲在宿舍楼后的樱花树下,输准考证号时手指比划了三次才成功。448分的数字跳出来时,一片花瓣落在屏幕上,她忽然想起去年那个蜷缩在图书馆的自己。原来勇气不是突然降临的闪电,而是蜗牛壳上悄然积累的年轮。
樱花纷扬如雪,她终于敢挺直脊背走进人群。路过文学院时,玻璃橱窗里贴着拟录取名单,她的名字上方有束阳光在跳动,像极了破茧瞬间挣断的最后一缕丝。
万物皆有裂痕,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。
编辑:刘媚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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